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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追妻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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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追妻七

殷娘辦事素來註重效率, 晚膳請了吳常和貴太妃用膳,加上太上皇和纓兒,一共五個人。

眾人把話說開後, 前塵往事皆不再計較, 同時因著纓兒的關系, 兩家人十分珍惜奇妙的緣分。

至於纓兒和陸衛青的那段過往, 太上皇說了很多愧欠的話, 恨不能把陸衛青壓過來當面給吳將軍和貴太妃磕頭認錯。

吳將軍和貴太妃則表示一切都過了,兩個孩子的事, 他們不參與。

算是給足了太上皇和太後顏面。

陸衛青這幾日一直忙著朝堂的事, 處理了陳國輔的餘勢, 重任幾位德賢出眾的年輕人,很快朝堂一片生機盎然。

陳國輔已死,陳府被抄家, 家丁被流放至蜀地, 其中也包括陳木蓮。

陸衛青按照和貴太妃的約定,削去她“貴太妃”的頭銜,放她不日出宮。

“貴太妃”如今是自由人,沒了禁錮的身份, 只是吳將軍分離多年的妻——“吳夫人”。

在其出宮的前一日,太上皇和殷娘設了一桌餞行宴。

事實上, 這幾日,兩家人幾乎都在一個桌上用膳, 五人笑口顏顏, 談天談地談當今局勢, 誰也不提陸衛青,默契得很。

明日吳夫人就出宮了。

幾杯酒下肚, 吳將軍和吳夫人放下碗筷。

兩人繞至太上皇和殷娘跟前,齊齊跪下。

太上皇和殷娘皆是一楞。

殷娘急急俯身想要扶起二位,二位卻執意跪著。

太上皇:“吳兄,使不得!你我是結拜兄弟,又是兒女親家,何須這般多禮?有話好生說!”

吳將軍和吳夫人偏生不起。

吳將軍:“從前內子做的錯事,幸得太上皇和太後仁義,不與我們計較;纓兒又承了太後的八年撫育之恩。這份情,吳某沒齒難忘!”

吳夫人:“若不是太後,纓兒不知能否活到現在!我這個當娘的,沒有付出過一日,白得這麽大個閨女。二位的恩情我來世當牛做馬也報答不了!”

言落,吳將軍和吳夫人給太上皇和太後磕了三個響頭。

殷娘抹了眼角的淚。

上了點年紀,總是特別容易傷感,最受不得這種溫清的時刻。

殷娘扶起二位:“莫要這麽說,這都是我們的緣分,我們就該是一家人。”

蘇霓兒的眸底流轉著迷離的薄霧,將吳夫人扶到軟凳上坐好。

前些時日在承乾殿前跪得太久,吳夫人的膝蓋落下病根,雖是一直在用藥,有所好轉,但沒好利索,起身的時候不是很穩。

吳夫人握著蘇霓兒的手,對殷娘說:“纓兒自幼在太後跟前長大,她這一走,我擔心您一時半會不習慣。您要是想她了,捎個信,纓兒隨時回來看望你們!”

這話讓原本傷懷的殷娘瞬間清醒了。

殷娘看向蘇霓兒:“咋的?你也要走?走去哪啊!你不要娘了?”

是,殷娘十分願意纓兒認祖歸宗,但不代表舍得把纓兒送人啊!

她含辛茹苦養了八年的女兒,認了生母沒幾天呢,這就不要養母了?

說不氣是假的。

蘇霓兒趕緊繞到殷娘跟前,摟住殷娘的脖子。

“娘,女兒不想著去外頭看看麽?這大京的風景多好啊,女兒除了上京和豐縣,哪兒都沒去過呢!”

蘇霓兒又在殷娘的臉上“吧唧”了一大口,膩膩歪歪地撒嬌。

“您放心,只要您一句話,女兒立馬屁顛屁顛地趕回來!您就答應吧!”

這些話惹得一桌人笑出了聲。

蘇霓兒本就是沒臉沒皮的,也不在乎什麽面子不面子,纏著殷娘搖晃,非得讓殷娘答應不可。

殷娘自然舍不得纓兒出宮,可嚴苛的話說不出口。

更多的,是無法言說的私心。

殷娘不論作為婆母還是養母,纓兒一走,筠兒想要同她重續前緣,可就難了。

殷娘抹不下臉面,將話頭丟給太上皇。

殷娘,“那這樣,你問問你爹。你爹要是同意,娘就許你出宮玩幾天!”

桌下,殷娘使勁踢了太上皇一腳,暗示的意味不要太明顯。

太上皇放下酒樽,想了想,“這事......行,準了!”

蘇霓兒激動地抓住吳夫人的手,笑地眉眼彎彎,對太上皇說,“謝謝爹!爹爹真好!”

吳夫人也笑,吳將軍給太上皇斟滿酒,兩兄弟碰了一杯,什麽都不必說,一切盡在酒中。

唯有殷娘沈著臉,瞪向太上皇,想發火又怕拂了自家男人的面子,暗搓搓地慪氣。

太上皇攬過殷娘的肩膀,安撫似地拍了拍。

多年的夫妻,對方想什麽,他哪能不清楚?莫說私下用腳踢他,便是一個眼神就能猜到殷娘心中的想法。

太上皇:“既然舍不得,咱就一起去!”

眾人聞言停下嬉笑,殷娘更是不解,“......什麽意思?”

太上皇:“意思是說,我們四個長輩一道陪著纓兒出去走走!你不是想看五岳山的日出麽?還想去沙灘上走一遭麽?咱這就去!”

太上皇言語懇切,沒有半分說笑的意思。

倒是剩下的幾人看不真切了。

吳將軍:“太上皇,皇上登基沒多久,朝堂算不得太平,眼下正是用人之際。你我在宮裏守著,多少能幫襯一二。”

吳將軍沒有說笑。

十萬大軍早在陳國輔的餘勢被消滅之時,便已隨副將趕回邊疆。

吳將軍駐守邊疆多年,邊疆局勢已穩。

此番回朝,陸衛青將其留下做左臂右膀,讓他在朝中擔任兵部尚書一職。

故而吳將軍沒打算陪同妻兒游玩,已安排兩支身手極好的護衛隨行。

太上皇不認可吳將軍的言論。

“兒孫自有兒孫福!沒有咱倆,筠兒還能把朝堂玩垮了不成?”太上皇給吳將軍倒滿酒,“再說了,他老丈人有十萬兵馬給他撐著,誰敢動他?”

“老丈人”三個字宛若一碗迷魂湯,瞬間把吳將軍灌得昏乎乎的,滿是絡腮胡的唇角是遮不住的笑意。

想了想,似乎哪裏不對?

吳將軍,“可是......”

“可是啥!”太上皇猛地一拍吳將軍的肩膀,意味深長道,“兒女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纓兒的意見,咱得聽!”

吳將軍似懂非懂,總覺得太上皇別有它意。

兩人過命的交情讓他不用問也會無條件信任對方。

吳將軍附和道,“對對對!咱們幾個一起出去!熱鬧!”

原本的兩人出行變成五人,歡愉漸起。

眾人商議出了上京往東走,先去一趟五岳山,再乘船下江南,回來剛好趕得及看上京的大雪。

有人歡喜有人愁。

這廂蘇霓兒和四位長輩在仁壽宮嬉笑歡鬧,那廂陸衛青在承乾殿獨自黯然神傷。

暮色降臨、月華不濃,殿內早早點起挑燈。

入秋後,天色亮得晚了也黑得早了,不過申時剛過,殿外的石榴樹只依稀能看到斑駁的枝條。

陸衛青坐在龍椅上,最後一次將龍案上的奏折擺放整齊。

他沒有讓旁人收拾桌案的習慣,無論在書房還是大殿,他的龍案素來整潔。

朝堂之事他已安排妥當,無甚掛念的;身邊至親之人......

他擡眸望向不遠處候著的清袂和宿期。

“這幾日太後可好?”

清袂:“回皇上的話,自打太上皇回宮,太後臉上的笑變多了,心情也好,仁壽宮的小宮女幾乎每天都能收到太後的賞賜。”

宿期:“太上皇和吳將軍是結拜兄弟,太後和吳夫人走得也近。兩家人時常聚在仁壽宮用膳。這不,明日吳夫人出宮,太上皇和太後正在給吳夫人餞行呢!”

仁壽宮的規矩頗多,除了伺候的小宮女和小太監,外頭的人不得通傳一律不得入內,尤其是設宴的時候,殿內只有何媽媽和青衣兩個人伺候。

便是傳膳的小宮女,也得侯在殿外等著。

陸衛青好看的唇角揚起一抹淺笑。

年紀相仿的人興趣相投、又有相似的經歷,聚在一起成為無話不談的知己,也是幸事。

前世,他們四人無一有好下場。

太上皇死於流亡巴蜀的途中,太後死於八年前的東宮之變;貴太妃死於他覆仇的刀劍下,吳常死於黃沙飛揚的邊疆......

這一世,四人能有今日的重聚和安康,於陸衛青而言,已是莫大的欣慰。

放下心來的陸衛青將一把金色的鑰匙遞給清袂,同時指向龍案下最左邊一個鎖起來的小抽屜。

陸衛青:“抽屜裏有我為你和宿期準備的東西。明日辰時來取。”

清袂蹙著眉梢應下。

陸衛青也不多言,只說要去趟景陽宮,讓兩人莫要跟來。

清袂和宿期相互看了一眼,誰也不敢多問什麽。

這些日子,皇上究竟想做什麽,他倆心知肚明。

尤其是景陽宮的布置,他倆私下問過欽天監的人。

一開始欽天監死活不肯透露,後來被他倆煩透了,甩了一本鎖魂八卦圖給他們。

八卦圖裏面有這麽兩句話:

——“紫藤花開四十九月不敗,能鎖冤魂;”

“著紅衣殉情,黃泉路上不忘前世。”

兩人一看,結合皇上最近的表現,愈發肯定心中的想法。

待陸衛青走後,清袂和宿期心照不宣地看向龍案下鎖起來的小抽屜。

宿期:“你打開抽屜。”

清袂:“不行,皇上說了,明個早上才能看。”

宿期:“那你把鑰匙給我,我來。”

清袂不願意,宿期就窩火了,“你傻呀?聽不懂皇上在交待後事啊?非得等到皇上那,那,那啥,才看?拿來吧你!出事了我擔著!”

宿期搶過清袂手中的鑰匙,去開鎖起來的小抽屜。

清袂嘴上說著不同意,實際上宿期一行動,清袂便跑去門邊把風。等到宿期拿來一封絕筆信,兩人看過後,同時倒吸一口涼氣,趕緊追上遠去的陸衛青。

*

陸衛青先去養心殿換下龍袍,沐浴凈身後換了套新衣裳,踏著月色走向景陽宮。

景陽宮翻修後遠盛從前的繁華。

高墻旁的薔薇花枝葉交映,晚風帶著花香拂過,吹起廊下大紅色的挑燈盞盞;

院子裏的老井清水蓮蓮、碧波蕩漾,映出石榴樹稍的半輪彎月。

他親手種下的紫藤花已然發芽,從泥土裏長出鮮嫩的葉,想來,距離花開院香沒有多久了吧!

陸衛青推開貼滿符條的銅門,著一身緋紅色喜服走進院子裏。

他的懷裏,捧著一席大紅色的嫁衣。

月色灼灼,照在他那張過分清冷的面容上,讓白皙的臉有了幾分暖色。

他站在院子裏的老井旁,凝視著窗畔的方向,狹長的眼尾漸漸濕潤。

“娘子,我殺了陳國輔,替你報了仇。我......找到你父母了。”

他頓住,剩下的話似乎難以啟齒,半晌才緩緩開口。

“想必沒有父母能接受這樣的女婿。我有罪,無顏面對他們,唯有以......”

他忽地笑了,微醺的眼眸似有朦朧的星光在閃耀。

此刻,他不再是淩厲威逼的年輕帝王,收起滿身的駭人氣息和尖刺,只是那個站在蘇霓兒門前的少年郎。

和從前不同的是,少年郎眸底的神采晦暗,只剩下折磨不盡的愧疚和悔恨。

不過,很快,很快這一切就結束了。

他說:“四十九月太久了,我等不及。”

他暗啞著嗓子,似輕嗤、似自嘲、又似不甘,“想來,黃泉路上,你也不會原諒我,更不許我同你一起。”

“沒關系,我可以重新追求你。”

他幽邃的眸重新湧起一抹光亮,仿若枯死的樹歷經冬雪後長出鮮嫩的芽,脈搏裏跳動的全是希望。

院子裏有口生了銹的鐵盆,裏面有些許的灰和未燃盡的香燭,是陸衛青前幾次過來時燒給蘇霓兒的。

他將懷中的大紅色嫁衣放入鐵盆。

緋色的嫁衣,絢爛如火,綢緞上的百鳥朝鳳堆積在鐵盆,隨著跳躍的火苗燃燒。

火光將深秋的夜照得明亮。

陸衛青撥弄著盆底的嫁衣,讓大火燒得更旺些。

“不知我們重逢的時候,你有多大?若是這套嫁衣你穿著不合身,咱們再做新的。”

他笑了笑,“你性子烈,打起人來常常沒有輕重......我沒有嫌你刁蠻,只是想起我們初遇時躺在棺材裏、穿的那套冥婚的喜服,其實蠻好看。”

“那個時候你才七歲,瘦得快要脫相了,誰知道幾年後那麽招人惦記,街頭街尾都是欽慕你的人。”

“娘子,”

他琥珀色的眸底翻湧著她成I人後的模樣,梳著兩個麻花辮,穿著樸素的粗麻衣,踮腳站在他的腳上,嘟著粉嫩嫩的唇兒偷親他下巴上的胡渣。

被紮著了,她不悅地輕喃,轉身去向隔壁的大嬸抱怨,說親親的滋味一點也不好.......

那時,他羞紅的耳尖一如現在的燙。

他眼角滑落一滴回憶的淚,是滿足也是幸福。

待到嫁衣燒成灰燼,他便笑著起身走進內殿,反手合上銅門、插上門栓,然後打翻殿內燃著的盞盞紅燈......

陸衛青不知道,躲在暗處的清袂急急趕去仁壽宮,留下宿期領著宮人滅火。

得知消息的仁壽宮,忽地一下炸開了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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